母亲说我小时候极为难养,四个月后某一日深夜忽然哭泣。从此后夜夜在凌晨撕心裂肺的哭泣,如鬼怪附体,不肯停止,夜夜吵闹,母亲为此吃过很多苦,什么方法也试过,年轻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夜安眠。天将亮父母要起来工作我才会睡去。直到我现在长大,亲友们还在转述我小时候的情形。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上幼儿园。我上了三年幼儿园,比当时的小孩都要久一点。母亲说到也奇怪,上了幼儿园就不再那样哭闹了。
小时候我与堂姐极为要好,每天跟在她后头,她到了上学的年纪,也吵嚷着要与她一起读书。就这样上了学。小学的时候读书很用功,我与堂姐每到周末休息,晚上哪怕写作业再晚也必定完成了之后才睡觉。我们总是比赛谁完成的快一些,那个时候的作业无非是抄抄写写,后来我发明了一个小伎俩,同时握着两只笔抄写生字表,快很多,后来邻居的小孩们都用了这个方法。有时候作业多一些做到凌晨也是有的,那时才8、9岁的光景。后来堂姐去了别的地方念书,放学后没有人一起写作业,但是一定要完成所有作业才肯去玩耍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。放学后我就一个人留在学校里做作业,值日生在教室里打扫,灰尘里我努力的写写算算。学校离家很近,每到吃饭的时间,我妈就叫我妹过来叫我回家去吃饭,其实是没有用的,没有做完作业我是不回家的,所以我妹只是过来问我一句你快作完了没有,我说还没有,她就回家去。一顿饭要叫许多次,我妹就不厌其烦的在学校与家里的那条路上往往返返。
我的数学一直不好,哪怕到了现在提到数字还是很头疼。当时的数学老师是一个严厉的中年男子,他离过婚,听说还有肺痨。上课我们惹他生气,他就骂我们是“一群猴子”。我们都很怕他。有时候我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做作业,他会偷偷进来在我背后看我写作业,我很专心,并没有发现。如果他看了很久我还是没有做到数学作业,他就会开口要求我先把数学作业做了,常常吓我一跳。我只好不情愿的把数学拿出来,他在旁边看着我做完,遇到不会的还会在旁边指点。每次遇到应用题我就开始害怕,我不能理解,他看我半天不提笔,就开始给我讲解,我只是支支吾吾,心里更着急,最后气急败坏的坐在那里,只看着他手指划拉,唾沫横飞,心里想着我不会被传染肺痨吧,那可真是得不偿失。他见我瞪他,就更起劲的讲解,还骂我是“一只猴子”。直到我把所有数学题目做完,他检查一遍再没有错误才会心满意足的背着手走开。后来每次留下做作业,我就会自动先把数学作业做完,还把它们摆在课桌醒眼的位置。这样他悄悄进来的时候就自己擅自拿起数学作业检查,遇到错的地方也不管我在做哪科的作业,就直接搁在我眼皮底下给我解释。有时候他可能要赶着去食堂吃饭,就拿我的铅笔在错的地方打个叉,让我自己修改,然后急匆匆的走掉。第二天我交数学作业如果那个题目我还是没有改正过来,他会在课堂上又努力的讲一次。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当时自己真傻,这不等于每天提前交作业了么?
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是我们的语文老师,可能母亲认为我一个人在家没有学习氛围,就缴了钱送我到她宿舍晚自习,去她那里晚自习的还有几个同年级的学生。老师留出客厅给我们学习,她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只是偶尔过来看看我们是不是在认真学习,是否有需要她授业的地方。我们经常吵吵闹闹,听到老师扭动锁把的声音就马上安静装做认真学习的样子,反而削弱了我的学习欲望。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是适合一个人。女老师生的极其美,她每次过来都端一杯开水在我们身边轻轻走动,我很羡慕她,觉得她气质非凡,希望自己长大也是那个模样。我很小的时候就极爱看书,交上去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范文在课堂上宣读,我很期待上作文课,感觉她尤其偏爱我。在她教学的时间里我一直是班长和语文科代表。记得我升初中那年暑假,她来送期末成绩单,顺便来家访。我小时候脾气倔强又调皮,母亲经常打我,那天我又与她吵架,正躲在楼上房间赌气。听到她温柔的唤我,她把我带到母亲面前夸奖我,并且送了我两本书,是高尔基的《我的母亲》和《童年》。那个夏天我就躺在屋子里将这两本书看了又看。
初中的时候因为转学我留了一级。我原本学习成绩就不差,所以再念初二就感觉毫不费力。我只凭以前的基础在学校里打混,只有语文课才认真听讲,真的是书读百遍,其意自鉴。每一篇文章,每一次读,每一次的意蕴都不相同,我很陶醉在语文老师的讲学里。我交作文上去,他的批语有时候比我的作文还要长。别的学科我只是马马虎虎的听,或者偷偷在底下看小说,只是交作业了事。我当时也是语文科代表,我交齐同学们的作业后会送到他的办公室。有时候碰巧遇到放学的时候他在备课,我们会留下来聊天,天南地北的侃,探讨内心。他从没有把我当一个小孩看待,我们的对话总是很平等。如今我记忆起那些落日黄昏里的房间里的每一次公平对话,总是感觉异常温暖。他曾经引导我,说我的性格不要这样尖锐。他曾经对我说:好记性不如烂笔头。到现在我看书还是习惯拿笔在书本上随时记下自己的所思所想。那个时候我青涩的初恋情怀也常在我写的作文里朦胧出现,他曾经在我的某一篇文章上留下四个字,他对我说:心如止水。有一年我生日他送我一副蜡染,到现在还挂在我的房间里。后来我升高中,放假回家去学校看望他,他结婚了。他说有一次他来我们学校教学交流,看到我在市里的一次作文比赛里拿奖,他说他在电视上看到我代表学校去参加辩论赛,他微笑着,他说他很欣慰。他亦送过我一本书,米兰昆德拉的《生活在别处》。是我很爱的一本书。
还有一个英语老师他亦送过我一本书,他在书的扉页写为英语而疯狂,可惜我不记得名字,是全英文的,等我哪天真的看懂,我看我真的要Crazy。亦是心怀感激的。
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,我记得在人生途中给过我爱和帮助的人们。我忙着工作,失恋,生活,让我忘记了我年少时候的很多人和事,我怀念的,永远都不再可能回返。